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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守宁的话如平地一声惊雷,在陆执耳中响起,震得他久久回不过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与她道别,迈出姚家的大门。

    在回到将军府后,他的脑海里还响荡着姚守宁说的话:

    ‘我怀疑我姐姐腹中的孩子就是天元帝。’

    ‘……所以你在她身上,看到了龙气。’

    ‘如果我姐姐腹中的孩子就是天元帝,就是你的祖宗,因此你此时见她才会敬畏……’

    ……

    他恍恍惚惚,甚至不知道几时撞上了朱姮蕊。

    ‘啪’的抽打声中,世子迅速回神。

    他眼角余光看到还有掌风迅速扇来,下意识的举手格挡,朱姮蕊换手劈来,拍在他后背心上,发出重响声,世子却连眉头都没皱。

    “你这孩子,怎么失魂落魄的?”

    朱姮蕊瞪了一眼儿子,问了一声。

    “娘,您什么时候来的?”陆执终于回神,搓了两下手臂。

    “叫你半天了,都没有反应。”朱姮蕊皱眉道:

    “我让你去姚家探病,哪知你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她有些不满道,接着似是发现了什么,饶有兴致的问:

    “是不是惹守宁生气,被骂了?”

    陆执没有理她,而是正色道:

    “娘,当年太祖的继承人是谁所生,您知道吗?”

    这个问题朱姮蕊已经听到过两次,去年姚守宁生辰之后也问过一次。

    长公主顿时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劲儿,神色一整:

    “你问这个……是守宁让你问的?”她说完,接着又道:

    “太祖终生未娶,其子乃是……”她话说到一半,眼中显出迷茫之色,连忙道:

    “不对——”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

    “天元帝是太祖钟爱之嫡长子,乃是正宫皇后所生……”

    “不对!”

    这下朱姮蕊自己都意识到不对劲儿了,母子俩相互看了一眼,都皱起了眉头。

    长公主曾与姚守宁聊过这个话题,对此本该印象深刻,可此时与儿子说完话后,再回忆当时的情景,竟对谈话内容有些记不大清楚了。

    但她隐约记得,自己当时曾跟姚守宁说过,太祖并未娶妻,也没立后。

    她想到此处,连忙拉了陆执:

    “走,我们回去翻翻史书!”

    她印象之中,《大庆史记》里记载着,天元帝乃是太祖嫡长子,是皇后所生,太祖对其备感钟爱。

    可她努力回想与姚守宁的谈话,却又隐约记得自己与姚守宁说过:太祖终身未娶,子嗣来历不明。

    两种记忆截然不同,朱姮蕊自然知道出了问题。

    而陆执被母亲拉着走的同时,想起姚守宁说的话,心中已经有了数。

    将军府便有书房,因为查‘河神’之事涉及到了皇室中人,因此关于皇室的资料是再完整不过。

    长公主本来公务繁忙,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母子俩各自翻找着大庆初年的各种史记,不久之后,朱姮蕊捧着《太祖纪事》,抬头看向了儿子,满脸茫然之色。

    陆执心中已经有数,倒并没有像长公主一般着急,而是只拿了本《大庆史记》坐在一侧。

    见到母亲的神情,他靠了过去。

    只见长公主手里的书翻开,上面记载着:大庆六年三月初四,大早朝,朝中大臣争论不休,太祖已过而立之年,後宫无主,膝下空虚,如今天下太平,朝臣担忧大庆朝后继无人,请求太祖立后。而众朝臣议论纷纷之时,太祖突发惊人之语,道:‘大庆朝后继有人,我已有后,如今妻孕中三月。’众臣大惊失色。

    这应该是自长公主与姚守宁谈话之后,关注太祖後宫之事以来,第一次看到关于太祖子嗣的记载。

    可她‘记忆’里,却似是觉得这样的历史自古以来就有。

    “这……”一向刚毅果决的长公主也有些语塞,看了儿子手中的《大庆史记》,问了他一声:

    “你那里呢?”

    陆执将找到的记载翻开,递到她面前,史记上记着:大庆七年一月,天降麒麟子,司天监以龟卜之仪推算,说此乃天佑大庆。

    这样的记载颇有些儿戏之感。

    既无确切时间,也无关于太祖妻子的记载。

    “……”

    母子俩相对看了一眼,都一脸无语。

    长公主拼命翻书,直到快将《太祖纪事》翻完,才终于在后半段翻到一段关于太祖言论记载,上面太祖自称妻子姓姚。

    “姚……”

    不知是不是近来与姚家人打了多次交道的缘故,长公主见到‘姓姚’二字时,眉心一跳。

    到了这时,陆执将手中的《大庆史记》一合,看向母亲:

    “娘,您也知道,‘河神’是谁了。”

    “对。”长公主点头,隐约觉得儿子在此时提起这话,应该是有缘由。

    “‘他’与守宁姐姐梦中成婚,您也知道吧?”陆执再问。

    他说的这些话在长公主看来无异于废话,若是往常,长公主早伸手打他了,此时却强捺住内心的激动,再度应了一声:

    “知道。”

    “上个月上巳节时,我和守宁去白陵江畔了。”陆执想到上个月的事,眉眼间流露出潋滟之意,随即想到那天遇到了温景随,姚守宁当着自己的面将他拒绝了。

    “然后……”他想到这里,心中掩饰不住的快乐,话说到一半停顿,咧嘴:“嘿嘿嘿……”

    长公主耐心等了一阵,见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只顾着傻笑,顿时眉梢一竖,提掌用力拍到他后脑勺,将他打得上半身往前一俯。

    “快说!”

    陆执皮粗肉厚,被打了一掌,也当没事人似的,接着往下说:

    “当时我们在江边遇到事了。”

    “你们遇到‘河神’了?”那一晚的事情,她也听说了。

    陆执与姚守宁下了河,结果河里突然卷起大浪,两人险些出事。

    后来神都城还有谣言,听得长公主有些想笑。

    不过她还记得,那一晚陆执归来之后神色有些不对劲儿,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没说。

    长公主近来还在处理洪灾后续的安顿事件,也了解儿子性情,知道若是大事,他必定会与家里人商量,不会胡来,便由着他了。

    此时听他突然提起,再联想到他问及天元帝一事,长公主心中一动:

    “莫非,你找到了天元帝出生的线索?”

    “娘。”

    陆执撑起身来,脚勾着凳子往长公主靠近了一些,凑到她身侧,指着手里的《大庆史记》道:

    “这里说,大庆七年一月,天降麒麟子对吧?”

    “是。”长公主越发觉得接近事情真相,可惜却总差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此时见儿子东拉西扯,便按捺不住,又想打他:

    “你要说就赶紧说!”

    陆执侧头避开她的巴掌,说道:

    “那一晚,我跟守宁下水的时候,在水里捞到了一盏河灯,拆开之后,发现是一封家书。”

    去年十一月,他答应姚守宁替姚家驱河神一事,长公主也知道。

    两人入了幻境,在幻境之中捞到家书折叠而成的河灯一事朱姮蕊与陆无计都清楚,此时听他提起这事儿,长公主顿时反应过来:

    “是去年你跟守宁在幻境之中捞到的那两盏?”

    “不是两盏,是一盏。”陆执点头,补充了一句:

    “还有一盏没捞到,估计不是时候。”

    说完,不等长公主发问,他又道:

    “那信是写给自己的丈夫的,信上说:自梦中别离……身怀有孕三月……”

    ‘啪嗒!’长公主手中的书本砸落到地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姮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实在是太吃惊了,一双眼睛睁得圆溜,久久说不出话来。

    “您猜,这封信是谁写的?”陆执发问。

    朱姮蕊的脑海里闪过姚婉宁的面容。

    说来也怪,以往对这个少女,她的印象就是有些病弱,看起来中气不足,与姚守宁是从长相、性格都截然不同的。

    可此时她再想起姚婉宁时,感觉就大不相同了。

    少女杏仁似的眼睛,秀丽的面庞浮现在朱姮蕊心里,她打了个哆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感从她心里升起。

    许久之后,她听到自己喃喃的回道:

    “姚,姚大小姐。”

    朱姮蕊甚至连姚婉宁的名字都不敢说。

    “是啊。”陆执叹了口气,从母亲的反应,知道她也猜出端倪来了。

    线索已经太明显了。

    史书上曾提到过,太祖称自己的妻子姓姚,天元帝乃是天降麒麟子,《大庆史记》上甚至没有记载天元帝的出生年月,可见此事诡异之处。

    因为事关姚婉宁的隐私,陆执当日回来时,并没有向家里人提及此事。

    但如今事关重大,他也不敢再隐瞒,跟母亲说道:

    “今日我去姚家探望柳姨时,守宁跟我说,怀疑天元帝就是她姐姐腹中的孩子。”

    长公主终于明白自己看到儿子时,他为什么神情恍惚。

    “什么?”长公主发出惊呼。

    虽说她知道姚守宁身份,也明白这样的事她既然说出来,便必有缘由,但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长公主的脸上仍露出几分不敢置信之色:

    “这事儿她有几分把握?”

    陆执沉默片刻,接着道:

    “十有八九。”他说完,又补了一句:

    “我在,在她身上,感应到龙气的存在了。”

    儿子这样一说,此事便更添佐证。

    “我的天!这,这真是不可思议!”长公主神情恍惚,道:

    “若此事属实,那么,那么姚,”长公主提到姚婉宁时,心中略微感觉有些别扭。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查了许久的‘河神’竟会是太祖,也没有想到当日因为柳氏一念之差,而定下的这桩‘亲事’,会使得那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极有可能成为自己的祖宗……

    祖宗!

    长公主险些跳了起来,脸上露出焦虑之色:

    “你上巳节时,发现那封书信,那么她至今怀孕已经四个月了。”

    陆执点了点头。

    姚家的一些人恐怕已经看出了端倪,不过他们并非高门大户,家里人口简单,姚婉宁的肚子只是才刚显怀,若非亲近的人,恐怕看不出。

    再加上她也知道好歹,平时大门不出,所以消息还未传扬开来。

    但这个时代,女子未婚先孕始终不是美谈,再加上姚家又有柳并舟坐镇,更是惹人耳目,时间一长,姚婉宁月份一大,肚子明显,仍会有闲言碎语传出。

    柳氏恰在这个时候病重,相当于家里没有主持大局的人,这种闲言恐怕镇压不住。

    长公主的心里闪过一丝隐忧,道:

    “七百年的时间……”

    长公主并不傻,结合姚守宁辩机一族的身份,隐约猜得出来几分姚守宁的打算。

    “守宁准备到时将孩子送走?”

    辩机一族的神通之一,除了言出法随,还能穿越时空。

    既然《大庆史记》之上曾记载天元帝乃由天降,那么姚守宁将孩子送回过去这种想法也不算异想天开了。

    陆执点了点头。

    他想起在姚家时,姚守宁跟他说的话。

    “我准备先寻找到辩机一族的前辈,接受传承,到时我姐姐孩子出生,便将他送回七百年前。”

    少女当时说这话时,眼中带着坚毅之色。

    “她准备先寻找空山先生。”陆执忍下心中的不安,跟母亲说出姚守宁打算。

    “空山先生啊……”长公主听到这个名号,有片刻的忡怔。

    陆执见她神色有异,有些意外:

    “娘也知道?”

    “当年就是他说过,你乃天命传承之人。”她不欲在这个问题多说,只淡淡应了一句,又问:

    “这天大地大,一时半会,去哪寻人,守宁有眉目了么?”

    “有。”陆执应了一声,“守宁说柳先生送了她一支领路的钥匙,会带她到正确的时间点处。”

    因为柳氏病重,这一次陆执前往姚家并没有与姚守宁说多久的话,再加上姚婉宁身份变化带来的刺激,他很快就回了家中。

    一些事情陆执也只知大概,至于细节方面,姚守宁自己都还稀里糊涂,自然没办法与他多说。

    长公主闻言,点了点头:

    “并舟当年参与过应天书局,已经窥探了天机,他既然这样说,那便不必担忧。”

    如今之计,便是要先将姚婉宁肚中的孩子保护好再说。

    姚守宁的性格长公主也清楚。

    此事太过重大,她既然说出这样的话,便必有把握。

    再加上有史书佐证在前,儿子的话在后,长公主心中再无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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