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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思考了片刻,道:“好吧,你们有权力对你们的行动计划做出调整,事实上,我必须承认,你们做出的调整确实有利于你们的计划。不过,我想那罗布特之所以愿意和你们一同登上文森特岛,应该不是单纯地想和你们共同考察文森特岛的蔗糖和香蕉吧?”

    赵大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是这样,那罗布特有一批雪茄被扣押在了哈瓦那海关,我们对他做出了承诺……”

    威廉爆发出爽朗的笑声,打断了赵大明,道:“这好像是一桩无本生意,我的朋友,当将军告诉我说,来完成这项任务的是一帮中华人的时候,请原谅,我当时是持有怀疑态度的,但现在我不得不为我当时的态度像你们道歉。会做无本生意的商人,那才是真正的商人,现在,我对你们即将到来的文森特岛之行充满了信心。”

    罗猎插话问道:“威廉,这么说,罗布特被扣押在哈瓦那的那批货你可以帮助解禁咯?”

    威廉道:“这种事用不着麻烦将军,等你们胜利归来的时候,我会给哈瓦那那边打个电话,告诉他,罗布特是我们基地的雪茄供应商,他们扣押的雪茄是我们圣地亚哥军事基地的军需物资。”

    罗猎喜道:“我会跟罗布特说,让他送你几箱最顶级的雪茄。”

    威廉笑道:“最顶级的古巴雪茄价值不菲,我们已经利用了罗布特,帮他一个小忙也是应该,就不要再让他破费了。”

    赵大明道:“可你这个电话打过去,对罗布特来说,将会是长期受益,让他破点费,我认为也是应该。”

    威廉摇了摇头,道:“即便是长期受益,那也是他拿命拼来的,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而我们,只不过是打了个电话而已。”

    赵大明道:“威廉,我被你感动到了,谢谢你,威廉。”

    威廉轻叹一声,道:“不,赵,我的朋友,应该说是你们先感动到了我,议员先生遇到了麻烦,而将军又不便出面解决,只有你们不计得失甘冒危险挺身而出,这份情,议员先生会铭记于心,将军他同样会铭记于心。”

    罗猎好奇问道:“威廉,冒昧地问一句,议员先生和哈里斯将军,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威廉回道:“他们两个是从内战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战友,兄弟,他们还是彼此儿女的教父,更亲密的一层关系是,将军的女儿嫁给了议员先生的儿子。”

    金山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瑞雪的洁白掩盖了城市中所有的肮脏,在银装素裹的世界中,人们不免生出了祥和安宁的幻觉来。那一千八百吨烟土的燃烧现场亦是一片皑皑,乍一看,又或是仔细看,却是和周围的景象没什么两样,当日的那种人山人海群情振奋的场面或许还存在于人们的记忆当中,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绝大多数人的记忆定然会逐渐模糊起来,终于被这一场大雪所完全覆盖。

    海伦鲍威尔并没有遭遇到任何的报复性为,因而,借宿于安良堂的堂口似乎失去了意义,更让她感觉到无聊的是虽然她与曹滨在物理的距离上近在咫尺,可是在情感上仍旧是远在天涯。她要上班,每天出门的时候,曹滨仍旧在酣睡,而等到她下班之后,那曹滨一定将自己锁在了书房当中,一周的时间,犹如白驹过隙,一晃而逝,又犹如蚂蚁翻山,度日如年。

    这一周,海伦只见到了曹滨一面,而且还是匆匆而过。

    喜欢一个人是美好的,是幸福的,每当想起他来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一种甜美的感觉。喜欢一个人同样是痛苦的,是煎熬的,见不到他的时候是思念,见到他的时候却是惆怅。

    在美好幸福与痛苦煎熬之中挣扎了一个礼拜,海伦鲍威尔最终选择了放弃。

    曾经有那么一位伟大的诗人和哲学家说过,最伟大的爱情不是获得,而是付出,不是拥有,而是放手。

    这之前,海伦对这句话只是懵懂,而如今,却有了刻骨铭心一般的深刻认知。

    她选择了放弃,便是最大的付出,是锥心一般的放手。

    离开堂口的时候,海伦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她生怕自己挺不过任何一句带有挽留成分的话来。但现实却如此残酷,那些个看到她拎着行李箱离去的男人们果真没有一人能走过来跟她说上一句挽留的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他们早已经知道,自己迟早都会灰溜溜离开一般。

    这样也是挺好。

    至少不会干扰了自己的决心。

    二楼的那间书房中,燃烧着通红火苗的壁炉发出了木炭炸裂开的哔剥声响,一个身影立于窗帘之后,将落地的窗帘挑起了一道缝隙,默默地看着窗外雪地中留下的海伦鲍威尔的两行脚印。呼出来的热气扑到了窗户的玻璃上,终究凝结成了一片窗花,视线因此而模糊,那身影的主人却懒得伸出手来擦拭一下,只是幽幽地叹了声气。

    董彪安坐于书房的沙发上,摁灭了手中的烟头,紧跟着也叹息了一声,轻声道:“滨哥,你这又是何苦呢?”

    曹滨放下了窗帘,坐到了董彪的对面,端起面前一杯凉透了的茶水,浅啜了一口,苦笑道:“她是个洋人!”

    董彪再点了根香烟,喷了烟圈出来,凝视着缓缓上升又不断改变着形状的烟圈,叹道:“洋人又如何?艾莉丝也是个洋人,你为何不反对呢?”

    曹滨放下了茶杯,拿起了靠在烟灰缸上的半截雪茄,猛抽了两口,让雪茄再次燃起了明火。“艾莉丝只是个特例,并不是每一个洋人都像艾莉丝那样善良。”

    董彪摇了摇头,道:“可海伦绝对是一个正直的人,正直的人,一定是一个善良的人。”

    曹滨长叹了一声,道:“正直绝不可能和善良划等号!”

    董彪无奈道:“但你不试试,又怎么能断定海伦她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呢?”

    曹滨道:“等试出答案了,是不是已经晚了呢?”

    董彪再抽了口烟,反问道:“等真的晚了,你会不会后悔呢?”

    曹滨愣住了。

    董彪弹了下烟灰,接道:“二十年了,滨哥,自从大嫂走了以后,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了,终于又有了一个能让你动了心的女人,可你怎么能如此怯懦呢?不就是一个种族的问题吗?洋人是看不起咱们华人,但是,滨哥啊,咱们自己可不能看不起自己啊!”

    曹滨举起了雪茄,放在了唇边,却缓缓地摇了下头,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董彪继续道:“她是带着绝望离开的,滨哥,如果你不追上去,我敢保证,你将会永远地失去她。”

    曹滨放下了雪茄,端起了茶杯,揭开了杯盖,刮着早已沉入到了杯底的茶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她无法放弃她记者的事业,而我,也永远不可能真正摆脱了江湖的束缚,就像是两条不一样方向的直线,即便在某一刻交会,形成了一点刻骨铭心的印痕,但终究还是要各奔东西。人生漫漫,又何必为了一时的欢愉而带来无尽的烦恼?”

    董彪犟道:“那如果她愿意为了你而放弃她的事业呢?”

    曹滨微微一怔,随即苦笑反问:“你觉得有这个可能吗?”

    董彪回敬了一个反问:“如果真有这个可能呢?”

    曹滨长叹了一声,道:“这一个礼拜,我做过三次相同的梦,她放弃了她的事业,而我,也将安良堂交给了你,我们去了一个美丽的海岛,在那儿,只有涓涓溪流和遍地的鲜花,再也听不到枪炮之声再也看不到刀光剑影……”曹滨微微闭上了双眼,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当他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眼眶中竟然有了些晶莹的泪花:“即便她能做得到,可我能做得到吗?”

    董彪沉默了。

    曹滨再拿起了雪茄,默默地抽了两口,似乎是难以平复胸中的郁闷,起身走到了窗前,打开了一扇窗叶。一股寒风迎面扑来,吹落了窗棂上的积雪,飘落在了曹滨的脸颊上。“没有个十年八年,安良堂能够完全转型吗?能够完全脱离江湖吗?且不说甚远,只说眼下,安良堂能得到安宁吗?埃斯顿还有和他勾结在一起的那伙人能善罢甘休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二十年前,我只认为这句话不过就是个矫情,只要自己足够强大,又怎么能身不由己呢?可是,二十年走下来,我却不得不承认,再怎么强大,你也永远做不到能够主宰这个世界,随时随地都会出现更为强大的敌人,你只能是如履薄冰胆战心惊地走着每一步路。”

    董彪忽地笑开了,道:“滨哥,说远了,这跟海伦没多大关系。”

    曹滨吐出了胸中的郁闷,关上了窗,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淡淡一笑,道:“怎么没关系呢?当你真正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不能让她跟着你而担惊受怕,对吗?”

    董彪无法反驳,只能以点头应对。

    曹滨接道:“所以,放弃才是我最正确的选择。”

    董彪锁紧了眉头,沉思了片刻,困惑道:“滨哥,我真的佩服你,佩服的五体投地,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占足了道理,可怎么说着说着,我就被你带偏了呢?等等,让我捋一捋思路。”

    曹滨笑道:“你啊,就别再费这个心思了,是你的,永远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不是你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即便是已经拥有,但迟早也要失去。”

    董彪抱住了脑袋,长叹了一声,哀道:“好吧,我承认,在讲道理上你能甩我几条街,我说不过你,我也不打算跟你说下去了,可我董彪是个认死理的人,我认定了海伦是最适合做我大嫂的女人,你不去把她给追回来,那我替你去,你生气也罢,不生气也罢,反正就这么着了,大不了你打我的板子就是了!”话未说完,那董彪已然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去。

    曹滨依旧安坐,只是沉声喝道:“你敢!?”

    那董彪像是被点了穴一样,楞在了门口。

    曹滨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沉声道:“你给我回来坐这儿!”

    董彪咬着牙,呼呲呼呲喘了几口粗气,却还是乖乖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你那不叫行好,那叫添乱!”曹滨摁灭了雪茄,起身换了杯热茶回来,道:“你当我真的舍得放手吗?阿彪,我是不敢啊!我生怕再重复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悲剧,我不能再有软肋被对手抓在手中,我为什么要送走罗猎?你当他真有收拾残局的能力?我们兄弟二人,风风雨雨走过来,早已经将生死看淡了,可罗猎还年轻,他经历的太少,我不忍心看到他有个三长两短,这是我唯一的软肋,现在我将他骗走了,消除了这唯一的软肋,难道你非得给我再添上一条软肋不成?”

    董彪愣愣地看着曹滨,敲了敲脑门,道:“那你早说嘛!”

    曹滨哼了声,道:“我为什么要早说?”

    董彪忽地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这肯定是你刚刚想出来的理由,对不?”

    曹滨跟着笑开了,道:“你别管是我什么时候想出来的,我就问你,这个理由充分不充分?”

    董彪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道:“其实,这理由并不充分,只是勉强可以接受。”

    一场大雪让埃斯顿、斯坦德和库柏三人的焦虑心情缓和了不少。

    环境固然能够影响人的心情,但更重要的因素则是在下雪前的那天晚上,斯坦德终于等到了新联系上的买家的积极回音。

    和他们三人的预想并不一样,在联系买家的过程中,斯坦德差点没愁出一个精神崩溃出来。十五年前,在美利坚合众国贩卖鸦片尚且不属于违法行为,那个时候,只要说你手中有货,那么买主便会纷沓而至。斯坦德当时仅是个尉官,且无货源,但那个时候的海军少不了的要为这些个鸦片商干点私活,因而斯坦德也就有了机会结交了许多买家。

    可是,该死的参众两院居然立下了法律,在全国范围内禁止公民吸食鸦片,更不用说贩卖鸦片了。美西战争后,禁烟运动再一步升格,联邦政府成立了联邦缉毒署,重拳出击,将矛头对准了全国范围内的鸦片商。一时间,风声鹤唳,所有的鸦片商均转为了地下交易的模式。

    当初跟斯坦德有过合作的那些个鸦片商,除了李西泸坦莉雅这一伙之外,其他人对斯坦德抛出来的橄榄枝多数都采取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态度。因为这些个人都知道斯坦德是名军人,跟金山警察局的埃斯顿还有着极为紧密的关系,天知道这是不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圈套,谁也不愿意为了眼前的利益却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搭了进去。

    连着一个礼拜的时间,斯坦德联系了近十个买家,要么是石沉大海连声响都听不到,要么便是遭到婉拒,对方会谎称自己早已经脱离了这个行当。

    就在斯坦德一筹莫展之际,纽约的一个买家终于传递来了积极的回音。对方表示出了对斯坦德的信任,愿意以每盎司十五美分的价格一口吃下这批货,但必须答应他们一个附加条件。对方同时还表态说,附加条件只能是当面交流,如果斯坦德这边愿意谈判的话,对方会立刻派代表前往金山。

    比起李西泸出的一盎司十四美分的最高价,这家买主直接开出了一盎司十五美分的收购价来,也就是说,这批货可以多赚了七万美元,这绝对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对方提出附加条件也是完全可以理解,于是,斯坦德当即便答应了对方见面详谈的要求。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早晨尚未停歇,斯坦德顾不上雪厚路滑,开着车先去了警察局接上了埃斯顿,随即便赶去了库柏的军营。还是在那间包房中,斯坦德向埃斯顿和库柏二人通告了昨晚上跟纽约那位买家的沟通情况。

    “那人叫鲍尔默,十多年前,我还是一名上尉的时候就跟他有过合作,不过,我们之间算不上有多熟悉。这一次我对他原本没抱有多大的指望,但没想到,他却给我传递来了最为明确的意向。”斯坦德做了总结,脸上神情尽显了得意之色。

    库柏道:“能找到买家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既然我们有希望将这批货成功脱手,那么,我仍旧建议要放过汤姆和杰克二人,我们要的是美元,他们的性命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

    埃斯顿道:“如果能够安安稳稳地卖掉那批货,拿到我们应得的货款,我当然支持你的建议。汤姆和杰克二人很不简单,他们有着狼的嗅觉狮的力量,想除掉他们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问题是,如果我们不能知难而上除掉他们的话,我们就无法做得到将那批货平安运出金山,送到指定的交货地点。”

    库柏笑了下,道:“我有办法!我已经买通了我的军需官,需要交货的时候,他可以签字派出车队,将货从斯坦德的军港中提出来,并运送到该死的交货地点。那个汤姆,还有杰克,如果他们知趣点的话,便会睁只眼闭只眼放我们一码,要是他们两个仍旧是纠缠不休的话,那么我,完全可以以干扰军事行动的罪名将他们就地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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